密密成挨的芦苇花像篦子齿,风过便簌簌地荡。血红的日头只还留下小半截儿,却染得长河那侧山线上全是苍茫茫的红色。 日头没了,风抖帐篷。塞关的夜,凄寒萧萧。 姜黎把手伸进褥子里,已然感受不到最初适应不了的那股子糙麻感。褥子都是暗灰麻布缝的,棉花不知历了多少岁月,僵直地硬着。寒气浸麻了的手,在里面要焐上好一阵子,方才能有知觉。等有了知觉,便是入了骨头的痒。那是冻破了皮子,却不敢挠,再怕挠破了肉去。 姜黎用指腹在自己手背指节上轻轻地揉,湿一侧眼角,却只吸吸鼻子。临床的阿香捏一手心儿的瘪瓜子,来她旁边挨着,吐一嘴壳儿,问她:“受不住?瞧你这派头,家里早前儿是做官儿的?” 姜黎没有说话的欲望,只顾揉褥子里的手。那阿香却不作罢,一面嗑瓜子,一面又跟她说:“你才来没两日,不知咱们这里日子难过。我看你挨我近,乐意跟你多说几句,也叫你到时不至错了手脚,白挨虐打。拉你出去伺候,也就这两日的事情,来了这儿的,就没人能躲得掉。你若是个大闺女,定然觉得屈辱。但我跟你说了,若想活着,那哭闹的手段,还是大可不必。顺着那些个爷,伺候好了,自个儿也少受些罪。闹腾得他们不高兴,一抬手将你打死了,荒湖里一撂,连个给你收尸的都没有。光淋淋的,到了地下都没脸儿见人去。” 姜黎知道,这不是唬人的话。那一个个儿被士兵领走的,都是伺候人去了。有本事的,扭着腰回来歪在床头还能扯半天闲篇儿。没本事的,挂些个彩,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事。 姜黎把手从褥子里拿出来,身子坐得端直,手掖去大腿上,还是不知开口说什么。家里一夜间遭了难,自己落到如此境地,便是这么些日子,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了。她以前仗着自己的身份积了多少孽障,这会儿全要还出去了。 她原最瞧不起身份低的人,便是家里的奴仆也鲜少多瞧一眼,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,值得她费什么心?可谁又能想到呢,她如今也成了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。 她眼里无光,飘虚不已。想叫这个阿香的坐远些,别弄脏了她的褥子。可终究,一句话也没说出来。 阿香这才觉着没趣儿,提了身子起来,往别人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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